吴堡方言
更新时间:2024-04-17 08:40

方言是通行于一个地区,而为外地区人不易听懂、不易理解的地方语言。它是历史上长期地域分化而封闭形成的,具有显著的地域特点。在一个特定的地区里,方言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虽然也起着交流思想的作用,但毕竟受到地域的限制,妨碍了人们在社会生活中的广泛交际往来,因而也影响到一个地区的文化进步与经济的发展。所以,必须大力推广普通话。

记述本县方言的目的,首先是使外籍人了解本地的语言特点,从而了解本地的文化与经济;第二,是使本籍人掌握自己的方言与普通话的差异及其对应规律,有助于推广普通话。同时,方言亦有活生生的词汇,它可以丰富普通话的词汇。

吴堡地处陕西边陲,历史上或属秦,或属晋,加上多次移民实边,语言形成鲜明的特点。吴堡地处北方话区,毗邻山西,但有着江淮方言和吴方言的一些特点,可以称之为晋方言和江淮方言混杂的“方言岛”。

俗话说:“十里乡谈不一般”。就吴堡县境而言,418.5平方公里土地上,在语音词语方面,也还有许多大同小异的地方,较为明显的是岔上乡、丁家湾乡不同于下面7个乡(镇),江淮吴方言口音多一些;张家山乡靠佳县的一些村庄声调与其它处有明显差异。

现在以县城宋家川的方言为代表,兼及岔上乡、丁家湾乡、张家山乡一些特殊的土音土语与普通话拼音方案的标准语音,做一对应的研究和说明。本志主要以汉语拼音字母注音,辅之以国际音标(用[]号括住),并借用国际音标中标入声的符号“?”;用国际音标时,又借用汉语拼音中的四声符号“一、/、V、\”。

方言与普通话比较,除了字音上的差异外,更多的是表现在构成语言的词和词组上的差异。

由于方言是只通行于一个地区惯用的口头语言,听起来不但在意义上使外方人不易懂,用文字书写起来,也常感到没有适当的汉字可写。

下列方言的词和词组,凡属于有音无字的用同音或近音字写出,或用拼音字母注音。然后用普通话予以注释,以相对应。




 


方言土语的形成,有多种原因,主要是由于语音的演变。口语相对保守,保留了许多上古音和中古音。如来自古晓、匣二母的开口二等字,文读声母为(x),白读声母为(h)。下、夏,文读时发(xia),白读时发(ha)。由于外来语的影响,同一个字在口语中,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读音,如:“平”在“平斤”一词中发(pl),在“平平正正”一词中发(pei),在“平安无事”中发(ping)。
    有的是两个字音,合拼为一个音。如张家山乡称媳妇子为(xióuze),大部分乡为〔sóuze〕,xiou、sou是“媳妇”二字的快读合音。
    还有的是虽然合拼为一个音,但元字可写。吴堡语流中把“明天”说成〔meir〕,实际上是明日的快读合音。同样,〔hour〕是“后日”的合音,〔jingr〕是“今日”的合音。“百天”和“百日”本来是一样的意思,都是一百天。但吴堡人把娃娃生下来第一百天叫“百天”,成年人死了第一百天叫百日,而且快读成“bièr”。
    另外是把一个字,分为两个音来读。如“卜榔”是“棒”的析音,卜楞是奔的析音,得溜是“提”〔tiū〕的析音,窟窿是“孔”的析音。取本字的声母为上字,本字的韵母为下字,如同《康熙字典》中的反切一样。
还有的单音词,或前或后,补缀上一个元实在意义的字,变为双音词、三音词。如:圪梁、圪峁、圪弯、圪逭逭、圪道道、白生生、蓝铮铮。
    吴堡话儿化音和轻声特别多,青年人的名字末尾一个字大多儿化了,妇女的名字更不用说。儿化以后表亲切的感情,甚至意思有所转化。如:李花英的“英”字发〔yingr〕。袄子、裤子、帽子说成〔ngǎor〕、〔kùr〕、〔màor〕。“ 镢头” 表示是大镢头,“镢头儿”便成了小镢头。
词汇重叠现象多,一表程度,二表感情,甚至意思有所转化。如:圪楚楚的、圪冒冒的、圪逭逭、吃吃喝喝、长长短短、山山坬坬、沟沟岔岔、远远窎窎。“帽”字重叠后表小孩的帽子,例:把妮妮的帽帽洗一下。反之,如果大人的帽子说成是“帽帽”,认为是骂人。
    吴堡方言文白异读现象相当多,但有一些文读反倒和标准音有差异,白读(语流)却和标准音一致或接近标准音。现列举如下:
    被:文读bì,白读bèi如“被子”。
    备:文读bì,白读bèi如“准备”、“备马”。
    尾:文读wěi,白读yǐ,如胡琴拉弓上的“马尾”。
    炸:文读zà,白读中有zhà音,如“锅炸了”。
    觉:文读juā,白读jiào,如“睡觉”。
    酵:文读xiào,白读jiào,如“酵饼子”、“发酵”。
    没:文读mé,白读mò,如“打你没”。
    那:文读nà白读néi;如“那些人”。
    恁:文读réng,白读néi,如“恁大”、“恁时”。
    嗯:文读éng、ěng、 èng,白读g、g、g,如嗯,对着哩!
    便宜:文读biè ni,白读pié yì,如“拾便宜”。
    呆板:文读dāibǎn,白读ngāā āibǎnn。
    街:文读gái,白读jiái。
    规:文读kúi,白读guǐ,如“规矩”。
    做:文读zòu,白读zuó,如“做饭”。
    骚:文读zào,白读sáo,如:“骚情”。
    谢:文读sèi,白读xié,如“谢顶”(年龄大而头发秃落)。
    文读音老中青三代差异很大。新一代学习了普通话,读书音基本标准,语流中和普通话一致的音文白吻合。老一代读书音弄巧成拙,应该向新一代学习,认真纠正。

农业生产用语

杀地:牲口拉犁翻地。

掏粪:从牲口圈里起粪。

拔〔pá〕粪:从山间圈往田地里担粪。

漫〔mè〕粪:将送在田里的肥料撒施。

打粪:将田里粪窖中的肥料挖出,准备穴施。

沾粪:往田里担送人粪尿。

耩地:一指牲口拉犁翻地,一指牲口拉犁入种。

按谷子:用锄掏穴入种谷子。

小锄地:第一次锄地,即间苗、定苗。

耧地:第二次锄地,即中耕除草培土。

挂三次〔càn〕:第三次锄地,除杂草,苫块根、不定根。

打水:用桔槔取水浇园子。

园子:水地。

掏地:用镢头翻地。

放迸:土石工程中在崖面下边横向挖壕,利用本身的坠力,使其塌方,或者纵向挖洞,装入爆炸物品,利用震力使其塌方。这两种方式都叫放迸。

打土圪垯:将翻过的土块打碎。

臿土:用锹铲土。

饮水:浇水。

奶枣树:用人粪尿给枣树追肥。

奶瓜:用人粪尿给南瓜追肥。

科树:整枝。也写作“捰树”。

收花:摘棉花。

打卡:去赘芽。

埋瓜:压瓜蔓、去赘芽。

收稼:收割庄稼。泛指某一件任务结束。

稙稚〔zhēzì〕:庄稼种得和熟得较早叫:“稙”,种得和熟得较迟叫“稚”。

一 五塠:土地的计量单位,相当于二亩半。

石斗升合:粮食计量单位。一石十斗,一斗十升,一升十合。一石150~200公斤。


生活用语

买:在吴堡方言中有许多地方不用买而用其它动词来代表。如买油称“倒油“,买布称“扯布”,买豆腐称“打豆腐”,买肉称“割肉”、“秤肉”,买年货称“办年货”。诸如“配眼镜”、“捉猪儿子”等。

问:方言中有许多地方用“问”字,如问叟子,问窑、问牲灵,“问”字代替了其它许多动词。

 


常用三字词组(括重叠词)

吴堡人民在生产、生活中用到的一些三字词组,字难找,喻义深。现将其本字找出,并对加点的本字以方言注音。








    口语成语

    活在吴堡人口头中比较固定的词组,多为“四字组”,好像约定的成语,其结构和标准话里的成语基本一致。有“偏正+偏正”的联合式,如“花麻油咀”、“一眉二眼”;有“动宾+动宾”的联合式,如“吹皮擂鼓”、“揣天摸地”;有纯联合式的,如:“抢掏撕”;有纯偏正式的,如:“横罗十字”;有重叠式,如“大大落落”、“四四正正”、“古式古怪”、“平出平里”等。

口语成语来自生产和生活的较多,来自典故的为数很少。部分口语成语源远流长,如:“日伴君王”、“大动干戈”、“不人不鬼”、“不桃不杏”等,保留了古汉语的构词特点。

    口语成语表现动作和性状的为数最多。表面部活动和情态的“×眉×眼”式就有100多条,如:“翻眉调眼”、“斜眉歪眼”、“丑眉悻眼“、“争眉霸眼”等等。“×天×地”式的也有50多条,如:“呼天喊地”、“梁天武地”、“数天话地”等。“少×没×”式也有好几十条。如:“少吃没穿”、“少铺没盖”、“少东没西”等。

吴堡人民口语中有许多成语,普通话成语词典中已收录,如“原封不动”、“暗度陈仓”。这里不再收录。



附:吴堡方言源流考

方言的源流不外乎纵横两方面。

纵的方面,就是“本字考”中涉及到的汉语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上古音和中古音。

吴堡方言,特别是口语语流中上古音和中古音比比皆是,因而导致文白异读现象相当多。如“抱住”的“抱”字发音,书面读“bào”,口语说“bù”。口语保留了古音;口语中经常说“更深夜半”、其中“更”字发“jiá,不发geng”。

词汇也保留了大量古汉语词语,如“瓞瓞〔diōu〕蛋蛋”(很小的瓜)、“品之乎也”(过分斯文、极不慷慨而惹人讨厌的意思)。

吴堡口语成语中还保留了古汉语的某些语法特征,如“官官样样”、“花花草草”是重叠并列结构,“牙天恨地”是“动宾+动宾”的并列结构。而且名词动词化了。现代汉语中副词不能修饰限制名词,而吴堡方言口语中保留了古汉语副词可以修饰限制名词的特征。如“不人不鬼”和“人不人,鬼不鬼”。两者的意思一样,即装人咯装不成,装鬼咯不服心。吴堡人经常说“不若谷”、“不值谷”,意思是不好的样子,“不谷”一词只有在《左传》里才有,意为不善,“暗度陈仓”这一成语出自楚汉相争,是“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”缩简而来的,现代汉语文章中很少用,但吴堡口语中经常说到,而且意思有所转化,变为暗暗压在肚子里的苦衷,不往出说。可见,吴堡方言中,特别是口语中保留着先秦时代的语音、词汇和语法特征。

读古汉语的人,总觉得先秦文学并不比明清两代的文章难懂,这说明,我国上古时期的书面与当时的口语很相近。

书面语有相对保守性,口语有较大流动性。因而,随着历史人口与地域的变化,到了唐宋,终于使书面语离开了口语。中国历史上有多次古文运动,都是首先提倡先秦文学的文风。唐宋时期的民间,在当时口语的基础上形成了一种新兴的书面语,即当时的“白话”,如唐宋传奇小说。元曲、杂剧中的好多词汇,吴堡口语中经常用。马致远[双调]寿阳曲有一首《山市晴岚》:“花村外,草店西,晚霞明雨收天霁。四围山一竿残照里,锦屏风又添铺翠。”首先从韵律上衡量这首曲,按普通话要求,“霁”、“翠”不押韵。如果按吴堡音读起来,韵脚相同,比按标准音读起来上口。其中“霁”字吴堡读cei,不读qi。关汉卿[南吕]一枝花《杭州景》中有一句:“这答儿忒富贵”,好像是标准的吴堡方言。[越调]斗鹌鹑《冬景》曲中有一句:“这天晴不得一时半霎。”“一时半霎”,吴堡口语经常说,但现代书面语言里很少见。

吴堡方言的独特性,主要原因来自横向源流。从横的方面考证方言源流,首先要考证人口的源流。一个社会内某一部分居晨大规模的集体迁徙,也会形成社会的不完全的分化,因而促使方言的产生。

东晋到南北朝时期,原来住在江浙一带的居民两次向陕北大迁徙,这是陕北黄河沿岸一些县方言特殊的社会因素。东晋义熙十四年(418年),夏赫连勃勃和东晋大将刘裕的安西军在长安交过战,俘虏刘裕之子刘义贞部下将士安于大夏国的寨堡,故陕北多有“吴儿堡”遗址。又据《南史·纪二》载:宋元嘉“二十八年春正月丁亥,魏太武帝自瓜步退归,俘广陵居人万家以北”(451年)。当时,陕北属北魏领土;广陵在现在的江苏省扬州一带。

吴堡“海”字的用法,可以说明,一些居民的祖先肯定来在海边。“海来大”、“海来长”、“海来深”、“海游江湖”、“海吃海穿”中的“海”字当副词用,作状语,意为像海一样大,相当大、广。“海开”、“海场子”中的“海”字当动词用,意为扩张、推开。“山珍海味”、“海席海菜”、“海怪”、“今年的庄稼长得和黑海一样”中的“海”字当名词,作定语、补语。“今年的庄稼最山蛮(马铃薯)种得海”,“海”字当形容词用,作补语。“海口”、“海碗”当形容词用,作定语。

吴堡距海迢迢数千里,在当今交通发达的情况下,见过海的人不及十分之一,何况在四分五裂的旧中国。没有海上生活的经历,也没有见过海,反而有如此多的“海”字用法,甚而农谚也有“夏刮南风海底干”之说。

吴堡方言中前后鼻音不分,有an韵,无ang韵;有eng韵,无en韵。z、c、s与j、q、x不分的现象存在。如“尊大尊小”、口语是júng大júng小。“爹”字白读diá。这都是江淮方言和吴方言语音方面的特征。

词汇方面:清代胡文英编纂的《吴下方言考十二卷》中有许多口语和吴堡口语相似。如“(郎):物之稀者曰稀~~;“(酸)”:谓为之不稳重者为骨头轻~~”;“(煤):火已末尾将熄”。曹雪芹《红楼梦》和冯梦龙的《三言》中也有和吴堡口语相同的词语。如“小妇”、“装裹”、“酬人”、“觑探”、“佛手手”、“绞肠痧”、“花麻油嘴”、“三茶六饭”、“丢了钯儿弄扫帚”等,标准话中很少听到。元末作曲家睢景臣是江苏扬州人。他在《高祖还乡》一曲中有五处口语和吴堡口语相同。鲁迅先生、叶圣陶先生的文章,吴堡人读起来好像本籍人写得一样亲切,如《潘先生在难中》一文中有:“各有各的心事”、“犯不着”、“略微”、“不知足”、“点戏”、“焦心”、“或许”、“几时”、“脱逃”、“失守”等词语。这些词语吴堡人经常说。鲁迅和叶圣陶是江浙人,在他们的文章中不能不带有家乡方言。这两位语言大师尤善于运用群众的口头语言充实书面语言。

吴堡次方言和江淮方言、吴方言是亲属关系。吴堡丁家弯乡沿黄河岸村民的口音更接近江淮方言、吴方言。如担水”口音是dēisǚ,“梯子”口音是tēize。

吴堡次方言的亲属不仅仅是江淮方言、吴方言。吴堡人把明代前定居在此地的人称为“老户”,以后的称为“新户”。老户祖先来何处?十有八九是江苏。“新户祖先来何处?山西洪洞大槐树。”明代初年大迁民时期,吴堡又从山西洪洞大槐树处移来多户,如上、下高家庄的祖先高卯从洪洞县北官庄迁来,霍家沟的祖先洪武年间先从山西霍山迁安定红石峁,天启年间三弟兄又迁吴堡霍家沟、霍家山、舍窠渠。吴堡次方言和洪洞方言对照,有一音半语和词汇相似,如“今日”、“夜日”、“明日”、“后日”都快读成一音,变成“jingr”、“yanr”、“meir”、“xour”;“爷爷”、“娘娘”分别读“yáya”、“nieo nieo”。

词汇如黍(高粱)、玉黍(玉米),吴堡俗名也是如此。洪洞方言以汾河为界,东西不一样,南北也有差异,吴堡方言有的同河东,有的同河西,有的同北区,有的同南区。可见当时迁民时,人口来向也不是一个地方。“大槐树”是一个迁民站,是一个移民集中点。
以“锅”字的发音为例,吴堡上河畔和后乡的人为“géo”,南区的人叫“gú”。géo为老户音,gú为新户音。

综上所述,吴堡方言本字考,即纵向源流考;吴堡方言的亲属考,即横向源流考。
但是,吴堡方言也不是一成不变的。近代与山西临县、柳林县经济往来比较多,沿河乡村的口音受这些县的影响也比较大,北区受佳县口音的影响,西区受绥德口音的影响。特别是毗邻地区联姻关系所致,口语互相潜移默化。如“平斤”(木匠用来砍大料的横刃家具)一词的口音,就是从山西临县传来的,发音为“pījíng”。

总之,吴堡次方言可以说是江淮方言和山西方言的混合体,吴堡是很特殊的“方言岛”。
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,祖国的统一,经济的繁荣,社会交往面的扩大,普通话的推广,吴堡次方言和其它方言一样,发展变化也相当快,老一代、新一代之间有了很大差异,有些口音和词汇趋于淘汰,将被普通话替代。这是发展的大势和主流。